虽然我国早在秦汉时期已有研究神秘数字的专著出现,但直至二十世纪才有了系统科学的研究方法,遗憾的是神秘数字的研究学者们大多只是以神话材料作为例证来支持其论点,并未深入挖掘其丰富的内涵。有鉴于此,本篇论文选取包含神秘数字“七”内容最丰富、最有代表性的两类神话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北斗七星神话和七日造人神话。
通过对西南和北方众多少数民族北斗神话的内容、叙述结构和故事情节的对比研究发现,少数民族北斗七星神话首先是基于原始先民对北斗天象的长期观察,反映了少数民族在一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生产状况和生活内容。北斗神话是在先民对北斗七星实际观察的经验中形成的一种“集体表象”,它包含着一定历史时期的先民的信仰意识和思维模式。最早的数字七的神秘性实际上很大一部分是来源于原始先民对北斗七星的崇拜信仰,这种崇拜信仰也只有在当时极端的自然环境和蒙昧的原始社会中方能得以形成。对于后世人频繁地使用数字七表达某种神秘意义,主要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以七为载体,象征、暗示北斗七星信仰或其内涵;另一种情况是使用七作为一种数字模式,以致于人们“日用而不知其意”,当把七作为模式数字来使用时,它的意义就已经脱离了帮助表达北斗信仰的藩篱,而被赋予了一层神秘意义。
分析七日造人神话可以发现,以七为时间限度的情节在众多神话故事中都屡见不鲜,由此引申出《周易》“七日来复”卦象、月亮圆缺周期以及人体的生理周期,通过对这些特殊现象的深层挖掘表明:人体确实存在着一个以“七天”为界限的生理周期,即“七日节律”。这一节律贯穿生命始终,并且在女性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由此,数字七在这类神话中的被赋予另一层意蕴:即“七日”作为时间界限体现着生命活动的周期规律:“七日节律”。数字七在这里就起到了一个标志界限的循环代码的作用,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视为一个阴性符号。从本文的研究中可以看出:中国神话中的数字“七”的神秘性主要是作为一种原始崇拜信仰留存下来的,而数字七在今日之所以仍具有别样的内涵则与它被惯用为模式数字及其体现出的生命活动的七日周期规律有着直接关联。
星辰神话是解释星辰产生缘由的神话,体现了远古先民对于天体的直观朴素的认识水平。它们有的表现了先民企图用巫术手段影响和控制天体的愿望,有的则体现了先民利用对天体的观察指导生产实践活动的原始情境,具有原始科学和实用意义。正是这些合理的和看似不合逻辑的观念最终相互渗透融合,成为我们今日所见的神话形态。
古往今来,每每在夜间抬头仰望时,满天星斗,瞑瞑灭灭,却总能观察到北方天空有七颗很特别的星星,若是把它们连接成线,形状很像古人舀酒的容器——斗杓,因此人称北斗七星。由于地球在自转的同时也在公转,北斗七星那长长的斗柄在不同季节指示着不同的方位,鉴于岁差的缘故,几千年前北斗七星的位置距离今日应该更接近北天极。
我国战国时期古书《鹖冠子.环流》中就总结了北斗七星斗柄指向的变化规律:“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可见北斗七星在古人分辨方向和确认季节上的重要作用。面对满天繁星如何而来的问题,最终古人用发达的神话思维解释了一些重要星辰的诞生问题。我国的星辰神话首先提出了星辰的由来问题,而在我国的少数民族神话中保存的北斗七星神话较为丰富,为回答此问题提供了重要线索。
南少数民族的北斗神话
珞巴族神话《天神三兄弟》讲述天地初开之时都姑、隆姑、贡姑三兄弟创造土地和天体星辰的故事,故事的结尾说道:
土地造好了,可是天地间没有一丝光亮,漆黑一团。三兄弟想,这样不行,于是大哥都姑就钻到石板盖下面,把石锅里的海水用力搅了三圈,搅出了太阳。二哥隆姑也在大石锅了用力的搅了三圈,搅出了月亮。三哥贡姑用力搅了三圈,北斗七星一下子升了起来。
这篇珞巴族的创世神话是以口头形式流传在西藏的洛渝地区,珞巴族是喜马拉雅东部山区的居民,社会形态较为原始落后,直到本世纪60年代西藏民主改革之前,还生活在原始社会末期,主要以采集、狩猎和刀耕火种为生,以氏族和部落为基本的社会组织形式,使用本民族珞巴语而无文字,信仰原始宗教。从珞巴族长期生活在原始社会形态而进入文明时代非常晚近这点上讲,这则神话应该保留了较为原始的形态。
太阳、月亮和星辰三种发光的天体被想象成是天神三兄弟从大石锅中的海水里搅出来的,神话中的白马岗即墨脱。墨脱的门巴人、珞巴人称他们居住的地方叫“白隅欠布白马岗”,意思是“隐藏着的像莲花那样的圣地”。墨脱县地处西藏东南部地区,这里属雅鲁藏布江下游山川河谷地貌,平均海拔米。这里有世界第一大峡谷——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有气势惊人的雅鲁藏布江大拐弯,险峻的雪山,滂沱咆哮的峡谷江水,使人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现了神话中描述的内容:天地初开之时,眼目所及之处都被汪洋大海裹挟着,一片混沌。从这则神话中可以得出三方面的内容:
一、原始宗教观念对神话的影响。
由眼前这番高山峡谷、日升月落的景象联系到墨脱地区险峻复杂的地貌和多变的自然气候,生活在这一区域的原始先民实在显得力量渺小,有困难时先民们便幻想着是原始宗教中的天神来帮忙。在我国,天神观念是各民族宗教较为普遍的观念,早在《诗经》中就已“有上下神祗”(即天神地祗)之记载。这是因为“神话反映了古代先民对某一问题的困惑以及尽自己的智力限度所做的回答。尽管这种回答与现代科学和‘理性’相去甚远,却是早期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自足的解释体系,成为他们思维结构的基础,成为他们心理活动的外在表现。可以说,神话是原始先民‘不可求证’(当时也无需求证)但能‘悠然意会’的原始哲学、科学、宗教,以及原始的道德、历史、文学的统一体、混沌体。”因而原始先民认为只有不可名状的神力才能造出日月星辰来。
二、对数字的运用。
这则神话中频繁地使用数字三。如天神兄弟是三人、三块灶石、三天三夜、在石锅里搅三圈等。表明运用数字的观念(至少是三的观念)已经产生了。而出现北斗七星这一明确的数目除了表明数字概念外,更与对星辰的长期观察分不开。在今人看来是简单的常识,但在原始民族那儿却是一代代经验的总结。要想在自然条件恶劣的远古时代生存下去,先民们必须依靠丰富的感性经验以获得对事物外形的记忆和发展规律的观察和理解。
三、北斗七星在先民认识中的重要性。
太阳、月亮和北斗七星的出现使天地间大放光明,将北斗七星与日月放在同一认知水平上,表明这七颗星辰在先民认知中的重要地位。由于北斗七星是北方天空较亮的星体,因而是黑夜里的一盏盏明灯,尤其在月色暗淡之时,明亮的北斗星光便凸现出来,给生活在恶劣自然环境中的先民以指引。
如果说上一则神话对北斗七星来源的解释只是隔靴搔痒、一笔带过,那么同处于我国西南地区的其他少数民族的北斗神话则蕴含了更丰富的内容。流传于云南楚雄地区的彝族神话《北斗七星》情节较为曲折:
天上六仙女之一的小仙女爱上了地上心地善良的彝家撵山匠,主动与他结为夫妻并生下儿子拉普,一年后小仙女被玉皇大帝收回天界。拉普按照老师的指点于某月某日在天山天池里洗澡的六只天鹅中找到了妈妈,小仙女给了拉普三个葫芦,拉普从第三个葫芦里倒出一颗金瓜子种下,当地里的瓜秧长到天上的时候,拉普便顺瓜藤爬上去找娘。“现在,每当晴朗的夜晚,我们抬头就可以看见,北方的天空中,有六颗明亮的星星,就是天上的六个仙女。距离第六颗稍远一点,还有一颗小小的星星,就是去找娘的拉普。彝家就管它叫‘拉普星’,也有人叫它‘没娘星’。”
这则神话初看之下与北斗神话并无联系,但是它的主要情节结构与汉族千百年来流传的牛郎织女故事、董永和七仙女故事如出一辙,同是天上的仙女私配凡人,与之生儿育女后被迫返回天界,不同之处在于故事的结局:神话中找娘的拉普与六仙女被视为北斗七星,而牛郎只能带着儿女与织女每年七夕相会一次。追溯仙女变成北斗七星的情节设置,这则神话中有一处内容非常值得深究:
《北斗七星》中从拉普找娘开始作为父亲的撵山匠就再也没有在故事中被提及。在传统的思想意识中,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是非常重要的人物,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而这则神话中在后一半篇幅中不再提起这个男性角色,行文却明显倾向于对女性的赞美。若能结合流传在彝族中的古老史诗和创世神话中的母性崇拜内容,就不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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